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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我们没资格了解别人的内心哪怕是母亲

作者: 杏鑫娱乐是合法的吗? 来源: 杏鑫娱乐是合法的吗?-杏鑫娱乐代理电话-杏鑫注册总代-官方网站app下载 发布日期: 2024-09-08
信息摘要:
  东亚母女的关系,是有些朦胧和复杂的,难以言说,难以定义。有时候,母亲爱着我们,但又秘而不宣,甚至有着强烈的疏离感。 

  东亚母女的关系,是有些朦胧和复杂的,难以言说,难以定义。有时候,母亲爱着我们,但又秘而不宣,甚至有着强烈的疏离感。

  在东京的某个雨天,一对母女开始了约定好在日本的旅行。旅途中,没有什么感人至深的事情发生,也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发生,有的只是母女之间含蓄、平淡的爱在静静地流淌着。

  在《冷到下雪》这本书中,作者记录下了这样一次旅行。作者思考着与母亲之间这种疏离的关系,既然“任何人、任何事,我们都掌握不了”,那么或许,可以试着接受爱人其实有着边界和维度这件事。

  离开酒店时正在下雨,蒙蒙细雨,十月的东京时常会下的那种雨。我说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——只要走到昨天来时的地铁站,再坐两趟地铁,沿着小街走一会儿就能到达博物馆。我拿出雨伞撑开,拉高外套拉链。

  清晨的街道,行人络绎不绝,大多都从地铁站出来,不像我们,是向那里走去。母亲一直紧跟着我,仿佛我们一旦分开,这如潮的人流会把我们越推越远,再也无法回到彼此身边。烟雨霏霏,绵绵不绝。地上汪出一层湿漉漉的水雾。细细一看,路也不是柏油路,而是由一块块小方砖铺成砖路。

  我们是昨晚到的。我的飞机比母亲的早到一小时,我就在机场等她。太累看不进书,我拿了行李,买了两张机场快线车票、一瓶水,还从ATM机上取了点现金。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买点别的,比如茶啊,吃的什么,不确定她下机后的心绪。

  她从出口出来,虽然隔得很远,看不清她的脸,但她举手投足的姿态,或者说步态,让我一眼就认出了她。走近了,我注意到她的穿着打扮依旧得体考究:珍珠扣棕色衬衫、烫得笔挺的长裤和小件玉饰。正如她一贯的穿衣风格:衣服都不贵,但都是精挑细选的,剪裁合身,搭配巧妙,质地精良,看起来就像二三十年前电影里那种精雕细琢的女人,优雅却过时。她还带了那只大箱子,我从小时候记到现在。她把箱子塞在衣柜最上面,森森然罩在我们头顶,大多数时候就这样束之高阁,用到的机会屈指可数,直到父亲和兄长相继过世,回香港奔丧才拿下来。箱子上一块污迹都没有,现在看上去还像新的一样。

  年初我让她和我一起去日本旅行。我们住在不同城市。我成年后,母女二人从未相伴出行过,我开始意识到这很重要,虽然理由还说不明白。一开始,她很不情愿,经过我一再劝说,最后终于答应下来,也不是那种言之凿凿的应承,只是慢慢地,她反对得越来越少,每次我在电话里问她,她都在那里犹犹豫豫的,这些迹象表明她终于向我发出了“可行”的信号。

  选择日本是因为我去过、母亲没去过,我觉得游览另一个亚洲国家会让她更自在些。也许,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去日本旅行会让我俩都变成“外国人”,占据平等地位,获得同等待遇。选择秋天是因为这是我们最喜爱的季节,一年中这个季节的花园和公园最美。深秋之后,一切丧失殆尽。只是,我不曾预料到这季节还有台风。天气预报已经发出几次警告,从昨晚开始雨就没停过。

  进入地铁站,我把交通卡给她,穿过闸机。我搜寻地铁路线和站台,努力把站名、颜色和昨晚在地图上做的标记匹配起来。最终找到了正确的换乘方式。站台地上清晰标出了排队上车的记号。我们顺从指示候车,等了几分钟后列车进站。车门边有个单人空位,我示意她坐下,我站在她身旁,看着一个个车站飞驰而过。

  城市如钢筋水泥,灰蒙蒙的,在雨中显得分外阴沉而陌生。我能辨识出高楼、天桥、火车道口的外部轮廓,可它们的细部和内部材料构成上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,而吸引我的正是这些细枝末节又意味深长的变化。

  约二十分钟后,我们换了辆不那么拥挤的小列车,这次我得以坐在她旁边,注意到建筑物变得越来越矮,直到进入郊区,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栋房屋,白墙平顶,车道上停着小轿车。我突然想起上次来这里,我是和劳里在一起,时不时地想起母亲。现在,我和母亲在一起,却时不时地想起他,想起我们从清早到深夜,在城里东奔西走,逛来逛去,观察一切,感受一切。那次旅行,我们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,狂热激动,说个不停,笑个不停,永不满足。我想起那时曾想过要和母亲分享这段经历,哪怕只有一点点。也是在那次旅行后,我开始学习日语,可能潜意识里在规划这次旅行。

  车站出口通向一条安静的街道,街道在树木茂盛的居民区里。许多房屋临街而建,住户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摆上些小盆栽,有盆栽芍药还有盆栽树。小时候我们家也有一棵盆栽树,种在白色方形小脚花盆里。母亲不像是会买盆栽的人,所以肯定是别人送的。这棵盆栽我们养护了很长时间。不知何故,我小时候不喜欢它,可能是因为它看起来很不自然,很孤独。这棵精心修剪的小树就像一张细细描摹的插图,孤孤单单长在盆里,可它本应该长在森林里呀。

  我们沿着街走,经过一栋透明玻璃墙的建筑物,又经过一栋外墙涂成蘑菇色的房子。前方有个女人,正在清扫街上的落叶,把它们放进袋子里。

  我们聊起母亲的新公寓,我还没见过。不久前,她从我们自小长大的老房子搬走,搬进远郊一栋小公寓楼,那里离姐姐家更近,离她的外孙、外孙女更近。我问她喜不喜欢那里,那里有没有称心的店铺能买到她中意的好味道,离她的朋友们近不近。她说早上的鸟很吵,一开始她以为是小孩在尖叫。她跑到外面想听个真切,确保一切正常,后来才意识到只是鸟在叫。等她特意到树丛中寻找鸟的踪迹,却连个鸟的影子都没看到。那里有一大片一大片地块和高速路,走上好几分钟,一个人都见不着,周围只有房屋。

  我注意到前面有个公园,查了查手机上的地图,告诉母亲我们得穿过公园,再走不多路就能到博物馆。行路过程中,不知何时,雨停了,我们收起雨伞。公园很大,园内浓荫蔽天,曲径通幽,完全和我小时候对公园的印象相符:林木葱茏,阴暗潮湿,别有洞天。我们穿过空旷的游乐场,场地上有个金属滑梯,滑梯边缘是蓝色的金属,表面还滚动着圆胖的雨珠。几条弯弯曲曲的小溪在林间蜿蜒交错。扁平的石头,有的像微型峡谷,有的像小山,划破水面。细细窄窄的小桥随处可见,就是东方风情明信片或者旅行快照上常见的那种桥。

  临行前,我买了台新尼康相机。虽说是数码相机,也有三个小拨盘、一个玻璃取景器和一个能手动调整光圈孔径的短焦镜头。这让我想起舅舅用来拍全家福的相机,他们在香港时的青葱岁月。母亲还留着几张全家福。小时候我常常翻看那些照片,聆听照片背后的故事,那些色斑将我迷住了。色斑宛如滴入水中的一滴油,在水面烧出一个明亮的洞。

  在我眼里,这些照片透着旧世界的质朴优雅。母亲和舅舅就像一对传统夫妻:她一袭图纹礼服正襟危坐,他身着挺括白衬衫笔直地站在她肩后,两人的发型也有一番讲究。他们身后映着香港闷热而潮湿的街道和天空。此后不久,我把这些照片完全抛诸脑后,直到好多年后,姐姐和我清理母亲公寓里的杂物,才在一个装满泛黄信封和小相簿的鞋盒里发现它们。

  我拿出相机,调整曝光值,眼睛对准取景器。母亲察觉到我俩之间的距离,她转过身,看到我的举动,立刻摆出一副照相姿势:双脚并拢、后背挺直、双手交叠。这样可以吗?她问我,还是离那棵树近一些更好?我本来想拍点不同的照片,日常状态下她的脸,暗自出神时的那个她。不过我还是回答这样很好,按下了快门。她问要不要给我拍一张,我说不用,还是继续往前走吧。

  出发前几周,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做攻略,搜寻各种景点——神社、森林公园、美术馆、所剩无几的战后老房子,边搜边寻思她想看点什么。我在笔记本电脑上建了个文件夹,里面有景点地址、描述、营业时间,我不停地增增减减,为平衡行程安排操心,想要充分利用、尽情感受这次旅程。这个博物馆是朋友推荐的。某座战前大宅的一部分,大宅是由某位著名雕塑家建造的。我在网上读了很多关于这栋房子的介绍,对这趟行程翘首以待。我又查了查手机,手机告诉我在这里转弯,很快就能走到博物馆所在的街道。路上,我对母亲简单说明了对博物馆的预期,小心翼翼地不泄露过多细节,更多的留待她自己去发现。

  路上,我们经过一所学校的大门,正是上午课间休息时间。学生们戴着五颜六色的小帽子(不同年龄和年级的帽子颜色不同),吵吵闹闹、自由自在地在操场上玩耍。整洁的操场,亮闪闪的游乐设施,还有几位老师站在一旁,镇静地看着学生们。我想到了(不知母亲是否也想到了)她让我们注册入学的天主教学校,不完全是因为教学质量,也是因为诸如格子花呢羊毛短裙、蓝色《圣经》和其他类似的体验。按照她受过的教导,这些都是她关心的,也是她自己想要的体验。在那所教会学校读了几年,姐姐和我都拿到了奖学金,一直念到中学毕业,最后都升入大学:姐姐学医,我学英国文学。

  博物馆入口处有个架子,可以把雨伞扣在上面,大概是怕伞上残留的雨水滴下来,在老房子地上留下水渍。我接过母亲的伞,抖了抖,把两柄伞并排扣在架子上,把小钥匙塞进口袋,稍后取伞要用钥匙解锁。拉开滑门,里面特意辟出一块换鞋处,两个木凳,装满褐色拖鞋的篮子。我的靴子脱得相当费力,母亲则像在日本生活了一辈子似的麻利脱下她的鞋,规规矩矩地把鞋摆好,两只并排、鞋尖朝外,方便出门离去时穿。她穿着洁白的短袜,脚指头白得像飘落的初雪。长大后,我们也学会了在家门口脱鞋。我还记得某天放学后去朋友家玩,竟然被允许光脚在花园里跑来跑去,我大受震撼。她母亲打开了洒水器,起初地上很烫,后来脚下传来的感觉是柔软而湿润的,日晒下的草地其实很温暖。

  我穿上一双拖鞋,去售票处买票。售票员接过纸币,找回一些硬币,还有两张票和两份漂亮白纸制成的小册子。她说博物馆现有两场展览:楼下是中国和朝鲜半岛的展品,楼上是某位知名艺术家创作的织物和纺织品。我谢过她后,接过手册,转头把这些信息激动地转述给母亲,我想起她那些精致的衣裙,我们年少时她如何恰到好处地缝补和修改我们的衣服。我提议分头参观,这样可以自己把握欣赏某件艺术品的时间。不过,我们要时刻留意对方,不能离得太远。我本来担心,早前她在地铁站那么害怕,这次还会要求跟着我,不过这里的空间感和舒心的界限感,似乎让她平静了下来。她顺从地走到隔壁房间,翻开小册子拿在手里,像要边读边看展似的。

  博物馆有两层,凉爽安静,高低不平的木地板、粗大的深色木梁,依然能看出老房子当初的模样。楼梯又矮又小,因为那时的人又矮又小,踩上去嘎吱作响,台阶中间凹陷,历经千万双脚的踩踏,早已磨得光滑发亮。柔和的乳白色光线仿佛穿过纸屏风从窗户中投射进来。我随意选了间展厅,把手册一折二塞进外套口袋。不知怎的,我总想以一种懵懂无知的状态出现在作品前,对它们的来源和出处一知半解,欣赏它们最本真的样貌。

  玻璃柜里展示着各式各样的盆盆罐罐和花瓶,附有手写卡片,注明制作年代,有些字符我不认识。每件作品虽外形粗糙但充满灵气,形态各异,或纤巧,或厚重,几乎能窥见它们的整个制作过程:手工捏制成型、手工上釉彩绘,那时从吃饭的碗到喝水的容器都与艺术本身并无差别。我一个个展厅参观过来,拍了几张照片,一张是蓝玛瑙色的盘子,盘中绘有白花,可能是白莲花;另一张是泥棕色的小碗,碗内是鸡蛋壳的颜色。某个时刻,我感觉母亲在我身后,我停她也停,我走她也走。不过很快,她就不知去向了。

  我在一楼最后一间展厅等了她片刻,看她是否会再次露面,等不到人便上了二楼。其间,我注意到有间展厅的屏风收了起来,可以俯瞰到一个幽静的庭院,院内有枯石、枫树,枫叶正渐渐转红。

  织物在长长的展厅中挂起,既能一览无遗,又能一件件分开欣赏。织物大小不一,有些宽大的下摆像结冰的水一样垂落在地上,难以想象它们穿在身上的样子,除了这里再也想不到其他可以挂的地方。织物图案质朴优雅,像民间传说中的衣服一样美丽。凝视这些半透明的叠染晕色,就像抬头仰望层层叠叠的浓密树冠,让我想起四季流转。那些在外、清晰可见的线头中蕴藏着某种被忘却的稚趣和率真,某种我们只能一饱眼福却不复存在的东西。它们的美让我目眩神迷,这种模糊的意识又让我深感悲伤。

  我在展品前来来,等母亲进来展厅。她没出现,我只能独自参观剩下的展览,最后发现她在外面等我,就坐在伞架旁的石椅上。我问她有没有看那些织物,她说她只看了一点就累了,就待在这里等我。

  不知何故,我很想再和她说说那个展厅,我在展厅里的感受,那种不可思议的浓烈情感。曾经,人们把包括树叶、树木、河流和草地在内的世间万物看成图案,真让人难以置信,更了不起的是,他们发现了图案中的神韵,并把这种神韵注入布料中。可我说不出口。我只是对她说,顶楼有个展厅,能俯瞰楼下的庭院和绿化,构成了理想的冥想空间。你可以推开窗户,坐在窄桌前,欣赏枯石、枫树和天空。

  有时候,停下来,反思发生过的事也许是件好事,也许回想悲伤往事反而能让你快乐起来。

  那天晚上,我们去餐馆吃饭。餐馆在地铁沿线某条小得不能再小的街上。我选了条沿运河徒步的路线,想着那个时段的夜景应该不错。周围建筑黑乎乎的,树木影影绰绰、悄然无声。运河两岸的陡坡上长出了植被,蔓延垂落进水里,轻摇慢摆,漾起涟漪,倒映出柔和的水上世间。

  街两旁的餐馆和咖啡馆都点起了灯,灯笼那样微弱昏暗的灯火。虽身处市中心,却有一种徜徉乡村的感觉。这是我特别喜欢日本的原因之一,和其他原因一样介于陈词滥调和真实情况之间。好美啊,我说。母亲笑了笑,很难看出她是否同意我的看法。

  餐馆在一栋两层楼的二楼,楼梯又窄又陡,上楼如同爬扶梯。我们被带到一张靠近木柜的桌前落座,桌边有扇小窗,能看到楼下的街道。我注意到天又开始下雨了。因为母亲不吃任何活物,我们得小心谨慎地点单。我认真研读菜单,遇到不认识或忘记的字还得靠她的指点。我俩齐心协力点到了合适的菜肴。我能感觉到,母亲为终于能帮上点忙松了口气。

  母亲望向窗外,说又下雨了。我顺着她的目光,附和:是啊,又下雨了,就像刚发现似的。母亲又说,十月了,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,这里的气候看来更温和,只要穿件薄外套就够了。她问我明天会不会下雨,我说不确定,拿出手机查了查,告诉她明天天晴,不过回酒店后我得再查一下。她说上个礼拜她有点不舒服,还担心旅途中会生病,不过她吃得很好,休息得也很好,现在她感觉很好,也没那么累了。我问她觉得今天怎么样,她回答很好。随后,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小书,说是在家附近的小店买的,可以根据你的生日算出你的性格特征。她翻到我的出生月,念出关于我的描述。

  从出生日期的数字能看出内在性格,她说,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,年轻时都是理想主义者。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,他们需要意识到,他们的梦想是不切实际、无法实现的,要学会谦虚谨慎,只有这样才能获得幸福。他们喜爱和平、有秩序和美好的事物,不过他们完全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。

  然后她念出自己的,接着是姐姐的。姐姐生日那天出生的人忠诚、勤劳、易怒,易与人结怨并耿耿于怀。她又念出性格配对部分,盘点相处最和睦的命格,先拿她两个女儿来配对,又分别拿女儿和自己配对。

  在我看来,有些说得对,有些说得不对,但真正的事实是,这种生日算命法能让别人轻易谈论你、你做过的事、你做事的动因,解开你性格的谜团,归纳为几个典型的个性特点。在他们眼里,或者在你自己眼里,你看起来很好读懂,仿佛是揭露某种真相。但谁又能预测某人在某天进行的某个特定行为呢,更别提在灵魂深处那些隐秘角落,形形的行为都是存在的。我想再谈谈这个问题,要是能顺着这个思路走下去,把这种想法明确表达出来该有多好,不过我也知道,她需要相信、想要相信这些东西:姐姐是慷慨的,只有与他人相伴,她才是最快乐的。而我呢,五月钱财不稳需特别注意。因此我什么都没说。

  餐食装在两个托盘里送上来。托盘中间是一碗白米饭,两边摆放着盛有蔬菜和配菜的小盘碟,多种味道和口感可供选择。母亲对每样小菜都稍做点评,看起来对我们合力点的菜肴十分满意。在我看来,母亲拿筷子的方法总是那么优雅:手指捏住筷子,把食物从一个盘子夹到另一个盘子,筷子两端永远不会交叠起来。我筷子拿得不对,戳戳点点,还横竖交叉,每次模仿她的手法,都以失败告终,食物老是从筷子上滑脱掉落。

  进餐时我问她有没有特别想看的,比如某个特别的花园、庙宇和地标性景点。她摆了摆手说什么都行。她说来日本前她看过一本旅游指南,后来没买。不过指南的封面照上是鲜红色的门柱。我告诉她那是在京都,要是她感兴趣,我们可以去参观,我们日本之行的最后一站就是京都。

  我先吃完,把筷子平放在碗边,等她。窗外,火车轨道黑沉沉的,安静无声,宛如一条河把道路分隔开。男男女女骑着自行车往家赶,一只手控制车把,另一只手撑起透明雨伞。偶尔会有人停下,到街对面的便利店买点东西。便利店灯火通明,堆满了包装鲜亮的货品,慢慢地我辨识出一些牌子。我模糊地意识到这种场景有点眼熟,特别是在餐馆食物味道的触动下,然而这种体验又有点异样,我想起的不是我的童年,而是母亲在异国他乡的童年。蒸汽、茶和雨水的气味,亚热带的感觉。这些都让我想起她的那些照片,年少时我们一起看过的电视连续剧。还有她以前常买给我吃的糖果,外婆应该也常买给她吃吧。如此熟稔又如此疏离,这种感觉真奇怪。我思忖,在这不属于我的地方,为何我会觉得如此舒适自在呢。

  母亲把碗推开,抱歉地说,米饭太多她吃不完。我说没关系,把剩下的饭刮进我碗里,虽然我也不饿。瓷碗底部有个小圆,光滑平整的釉面宛如流动的液体,汇合成蓝色池塘,即便把碗倾斜过来,它也不会动。

  我选了东京最繁华区域的一家酒店,一侧是地铁,另一侧能看到著名公园的美景。订酒店时,我看中的不仅是交通便利,更是一种愉悦舒适甚至奢华的入住体验。但现在的我不确定自己的选择对不对。酒店和其他任何昙花一现的酒店别无二致,全世界酒店标配的厚重家具。可能这种毫无特色的设计不具有威胁性,所能提供的也就只有舒适享受了。酒店走廊几乎一模一样,让人辨不清方向,我转错好几个弯才找到客房。

  母亲冲澡时,我坐在单人床上给姐姐打电话。房间那头有一扇巨大的窗户,又宽又凉的窗台,厚厚的丝绒窗帘,里层还有一层薄纱,可以不加遮掩,也可以若隐若现地看见外面闪烁的光。我把两层窗帘都拉开,远眺摩天大楼楼顶射出的红光,那座高耸的建筑应该就是东京铁塔。

  姐姐接起电话,我们互相问好,我问候她的近况。她说她女儿已经连续三天穿同一条裙子,只有洗澡时才肯脱下来,睡觉也要穿着。她说母亲旅日前,有天帮她带孩子去百货商店,她要去办点杂事。她女儿非要买那条裙子不可,我母亲表示不同意后,小姑娘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大发脾气。惊慌之下,母亲妥协付了钱。姐姐又说,那条裙子又丑又贵,不过她女儿把它当成宝,她似乎在裙子里发现了别的东西,和她内心深处的感受紧密相连的东西,年纪尚小的她还无法表达的东西。裙子太短,姐姐只能在裙子下摆缝了一圈家中多余的蕾丝,即便这样她也知道很快裙子就会穿不下了。此刻,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,淡淡的小麦色裙子一天天越来越脏。

  我姐姐小时候也动不动就光火。我和她提起这点,她说是啊,她记起来了,只不过是到她自己女儿闹脾气了,她才意识到这个问题。我记得有一次,她把玻璃魔法棒狠狠地砸向房子的砖墙。魔法棒里装的是水和亮片,随意变换倾斜角度,里面的液体就会神奇地从一头流向另一头。这根魔法棒一直是我俩的宝贝,现在我们都记不得她为什么要摔碎它,只记得破坏行为造成的结果。

  我问姐姐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大动肝火吗,她说记不得了。过去几年,她的怒火已逐渐消失,现在她是出了名的沉着冷静,特别是在工作中,经常因能力出色受到褒奖。

  不过,目睹女儿的言行,她似乎回忆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的细节,也许在她生命中的某些时刻,也有值得为之尖叫、哭泣的事物,身边所有人矢口否认的某种深刻的真相,或者说恐惧,而这种否认只会让你越来越愤怒。现在的她已经无法负载那种情绪,只留下那些记忆,甚至连记忆都算不上,只是某种更疏淡的幽思。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纵容女儿日复一日穿同一条裙子,缝上新裙边,让她吃上热乎乎的晚饭,冷眼旁观她错误的认知,力所能及地提供抚慰。

  她问起这次旅行怎样,听起来很倦怠。我知道她在准备最后一轮医学考试。通过考试就能成为专科医生,那些医学知识和专业术语在我听来无异于天书。我说一言难尽。我不确定母亲来日本是因为她自己想来,还是为我而来。

  吃晚餐时,母亲问起我的生活。我说劳里和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孩子。母亲说我们应该要,生孩子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。那一刻我没否认。

  不过我没说出口的是劳里和我经常提起生孩子这件事,准备晚餐时、走路去商店时、泡咖啡时,我们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讨论生孩子的方方面面,双方轮流补充栩栩如生的小细节,探讨几百种不同的可能性,就像陷入无穷推测中的物理学家。要是我俩都因睡眠严重不足而精疲力竭会多么痛苦?怎么才能多赚点奶粉钱?如何在尽心照顾彼此的同时追求自我实现、获得自我满足?我们为此征求朋友们的意见,他们都很坦诚,对此知无不言。有些人说找出解决方法是有可能的,特别是等孩子们长大些后;有些人说生孩子会充分暴露伴侣关系中彼此最大的缺点;还有人说生孩子是种令人欣喜若狂的极致体验,只要你全情投入育儿中。

  不过,这些贴心的肺腑之言实际上没什么大用处,毕竟拿别人的生活来比对终究是不可能的。我们的讨论基本上总是绕回原点。

  母亲有没有问过这些问题,前提是她有发问的机会。我从没特别想要孩子,可现在的我莫名体会到了生孩子的可能性,就像一首动人而模糊的诗歌。

  不过,身体中的另一个声音在问:不去了解、不做决定难道不行吗?一切都听任自然,顺从本心,过好当下生活,也许这才是更深刻的真理。任何人、任何事我们都掌控不了,就连这点其实我也不敢确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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